这个执掌少林寺38年、穿袈裟的CEO,在被举报第十年后终于“落马”,身后的少林寺江湖也一夜之间被空前关注。
释永信名下的关联企业,横跨文化、餐饮、地产等多个领域,年收入以亿计,让那个武侠梦里的少林寺,俨然变成了一个庞大的“商业帝国”。
原来即使是寺庙里的“得道高僧”,在人性和利益面前,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。
早在《西游记》中,佛陀阿傩迦叶就曾直接向师徒四人索贿,有道是“须知玄奘登山苦,可笑阿傩却爱钱。”
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,凭借“不事生产、不服徭役”的特权,寺庙就已经成为了财富聚集地,田产遍布,奴婢成群。
南北朝时期,寺庙开始设立“质库”,以财物抵押放贷,几乎是后代典当行的先驱。
隋唐时期,佛教日益鼎盛,创立“三阶教”的信行法师将“质库”进一步演化成了“无尽藏院”,旨在将信徒奉献的财物贷与他人,用以救急济难。
除了慈善属性,无尽藏还接受小额存款,发放无息贷款,甚至能够组织物资长途调配,已经接近现代银行职能。
《旧唐书》曾记载,长安西明寺仅香油钱就能年入30万贯,需要六部尚书勤勤恳恳干上一百年。
唐代会昌灭佛前,全国寺庙占田数千万亩,僧尼超30万,甚至对皇权产生威胁,最终引发“灭佛”行动。
但宋代以后,“质库”又演变为“长生库”卷土重来,寺庙放款则美其名曰“长生钱”,取其“生生不息”之意。
“长生钱”之外,宋代的长生库还涉及实物借贷,甚至将耕牛出租给农户,收取利息或者租金,已经几乎是现代金融衍生品的雏形。
古代寺庙放贷往往比世俗高利贷利息还要稍微高一些,但由于因果报应的宗教理念,寺庙放贷的违约率更低。
哪怕不立字据,寺庙也能按时收回本利,不少信徒在归还的时候还会超过当初所取的钱物。
除了放贷,寺庙还兼具储蓄、信托,甚至投资功能,从“功德券”到“香火盐引”,可以说,古代寺庙已经和现代银行无异。
古代,寺庙提供精神寄托收受香火,还享有诸多特权,包括僧人可不服兵役,不向朝廷纳税,不受世俗法律的管辖,不拜君亲等。
北魏时期,寺庙甚至可以通过“僧祇户”控制民户,合法占有依附的农民群体,成为独立于世俗的经济单元。
不少大型寺庙不仅拥有独立司法权,能够以僧规决断内部纠纷,甚至还会通过经济垄断影响地方物价,甚至会和官员、乡绅勾结,干预政策制定。
民国时期,由于战乱,叠加“庙产兴学”活动,寺院资产大量充公。建国后的多番动荡,也使得寺庙资产大多荡然无存,大多数寺庙百废待兴。
以至于2015年的爆料之后,大家对于开除僧籍、私生子女、十万袈裟、百万豪车、百亿存款、转移资产等爆料已经深信不疑,释永信早就和“妖僧”挂上了钩。
少林寺能有今天的全球著名声望,离不开近几十年来随着改革开放中国经济、文化迎来蓬勃发展所释放的巨大红利,尤其中国内地和香港影视和媒体的宣传,使少林寺这个“IP”得以从八十年代开始就开始扬名。
1981年的河南嵩山少林寺内,只有十几位年逾古稀的老僧,山门破败,百废待兴。
这一年,年仅16岁的刘应成拜在方丈行正长老门下,获得法名“永信”,也就是释永信。
1982年,由李连杰主演的香港电影《少林寺》上映,创下彼时的华语电影票房纪录。
当时的方丈行正长老多次带着释永信到北京奔走,要求僧人管寺,并收回门票的经营权,却都无功而返。
这句话的反面是,一旦有了经济地位,想要的一切也就随之而来,正如释永信后来的经历。
1987年,少林寺第29任方丈行正长老圆寂,一众老僧之外资历最深的释永信挑起大梁,成为少林寺管委会主任,全面主持寺里的事务。
在此之后,出于商业嗅觉也好,出于市侩精明也罢,释永信带来了少林寺的繁盛,同时也成为了少林寺的劫。
管事之后,释永信成立了少林寺最大的创收工具“少林寺武僧团”,在全国演出。90年代,释永信就开始给少林寺建官方网站,出杂志。
1999年,释永信率武僧团登陆英国白金汉宫。此后,少林武僧团每年全球巡演超200场,每场演出收入逐步从10万美元上涨至50万美元。
也是在这一年,年仅34岁的释永信升任少林寺第30代方丈,成为少林寺建寺以来最年轻的方丈。
正式成为少林寺方丈后,释永信的野心愈发膨胀,围绕“少林”这个IP,释永信进军了文化、餐饮、药品、服饰等多个领域。
2003年,释永信重启少林药局,开发出活络膏、少林灵芝茶等产品,销售额一度突破8000万元;
2008年,释永信开设淘宝店“少林欢喜地”,售卖佛珠、禅修垫等用品。2015年转型推出禅意香薰、少林主题等文创,年销售额达到千万级别;
2021年,少林寺入驻抖音,释永信个人账号粉丝半年间突破千万,直播首秀就带来500万元销售额。
国家知识产权商标局中国商标网的数据显示,截止2025年7月,中国嵩山少林寺申请的商标已经达到988个。
除了这些常规收入,少林寺还曾授权开发少林相关网游,合作制作少林音乐,甚至还曾提供给联通号码开光并拍卖等业务。
最巅峰的时期,仅少林寺的旅游收入,就占据了登封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。围绕少林寺建立起来的第三产业,也占到了登封GDP的三分之一。
伴随着少林寺“天下第一名刹”名头的打响,少林寺的经济实力和知名度稳步提升,释永信的地位也水涨船高。
根据《汉传佛教寺院住持任职办法》第五条的规定,住持每届任期三年,可连选连任,但连任一般不超过三届。
换言之,同一住持的任期通常不超过9年,释永信理应在2008年卸任少林寺方丈。
不仅如此,释永信还曾担任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,甚至连续四届担任全国人大代表和政协常委。
2006年普京到访少林寺之时,连省级干部都得在释永信身后半个身位,足以见得释永信在少林寺乃至整个登封市的地位。
尽管爆料之后几十名少林寺僧侣联名上书,最终河南省成立的联合调查组得出的结论是,均不属实或查无实据。
但十年之后的7月27日晚,少林寺管理处发布通报,释永信涉嫌刑事犯罪,挪用侵占项目资金寺院资产,严重违反佛教戒律,长期与多名女性保持不正当关系并育有私生子。
但对于释永信乃至于少林寺而言,最大的问题在于,当少林寺成为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之后,释永信身上仍旧披着那云锦袈裟。
就在释永信事件爆发前不久,一名老人自带大米作为供品交给五台山,却因为没有购买庙里的高价香火被僧人辱骂驱逐,让不少人大惊失色。
不论是佛教还是道教,基本都不限制寺庙敛财,毕竟寺庙只能依赖信众供养维持生计,需要更多的生财之道,才能“生生不息”,养活自己乃至于帮助有困难的社会群体。
问题在于,当信仰沦为了生意,信仰本身也就成为了最无关紧要的东西,再多的清规戒律都是空谈。
这样复杂的处境使得寺庙一边和地方政府矛盾重重,一边却又在灰色地带里纵情狂奔。
数据显示,目前,国内现存寺庙3万多座,其中绝大多数都已成功商业化,不少寺庙营收已经过亿,超过绝大多数的民营企业。
其中比较突出的四大佛教名山之一普陀山,近三年来营收超过10亿,已经多次冲击IPO,准备上市。
各类资产过亿乃至上百亿的寺庙也都纷纷成立了基金会,上海玉佛寺甚至还启动创业基金,为高校创业生提供贴息贷款,投资项目就包括早期的饿了么。
寺院太过有钱,以至于坊间有不少传言,地方财政紧缩之时,最终只能“求神拜佛”,向寺庙借钱。
这样的传言背后,是寺庙作为“非营利机构”无需公开财务,却可通过关联公司避税营利,以至于大多数寺庙财务状况长期成谜。
不少寺庙所在的地方政府又高度依赖寺庙拉动旅游经济,默许甚至鼓励寺庙进行商业化。
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,造就了各大古刹,也同样带来越来越多和释永信一样的新“和尚”。
释永信曾对媒体表示,禅宗提倡看破、放下,一切事情都是心所引起,心净则国土净,心安则天下安,管理好心是对社会、人类、自己、家庭的最大贡献。
释永信案的爆发,未必会是国内宗教过度资本化时代的终结,但起码,不应该再放任它发生。(全文完)